涼州自漢代以來在中原王朝與西域中亞的使節(jié)朝貢往來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,同時涼州因絲路交通而形成的具有自身特色的物品、文化成為中原人心目中頗具神秘色彩的地方,如傳自河西的天馬及其傳說,天馬形象的典型代表正是武威雷臺的銅奔馬,也因此有了“涼州大馬,橫行天下”(《晉書·張軌傳》)之美名;魏晉時期,涼州成為絲路良馬的最大交易市場之一,《晉書》卷113《苻堅載記》:“梁熙遣使西域,稱揚堅之威德,并以繒彩賜諸國王,于是朝獻者十有余國。大宛獻天馬千里駒,皆汗血、朱鬣、五色、鳳膺、麟身,及諸珍異五百余種?!?/span>
另有涼州的葡萄及美酒,早在《魏文帝涼州葡萄詔》中曹丕就高度贊揚涼州的葡萄,“涼州葡萄味長汁多,是解酒佳品,他方之果寧有匹之者?!绷頁?jù)《三輔錄事》記載,漢靈帝時中常侍張讓專朝政,涼州人孟陀即以“蒲桃酒一斛遺讓,即拜涼州刺史?!贝耸潞髞肀粋鳛樾Ρ?,唐代詩人劉禹錫《葡萄歌》有諷刺:“釀之成美酒,令人飲不足;為君持一斗,往取涼州牧?!惫适掠涊d的是漢代官場腐敗的一幕,但我們也從中看到了涼州葡萄酒在內(nèi)地之珍惜可貴。到了唐代,“葡萄美酒夜光杯”,給中原人以巨大的誘惑。又《曹植謝賜白柰表》,也可以看出涼州水果之佳。
至于來自涼州的“西涼樂”,本源于西域龜茲的樂舞,后在五涼時期傳入河西,在“呂光、沮渠蒙遜所有涼州,變龜茲聲為之,號秦漢伎?!保ā端鍟ひ魳分尽罚瑧撌墙?jīng)過與涼州本土胡樂的融合,形成具有獨特地方特色的地域性音樂舞蹈。其濃郁的河西風格,加上涼州地方給中原人帶來的濃厚絲路印象,西涼樂于北魏太武帝時傳入內(nèi)地,成為魏周之際的“國伎”,一直到隋代的九部伎、唐代的十部伎,西涼樂一直被傳承了下來。此樂可以說是涼州對歷史時期音樂的重大貢獻,同時也是涼州絲路文明的重要標志。
近年來,從內(nèi)地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看到一個有趣的現(xiàn)象,即武威、姑臧、涼州不僅是北朝隋唐時期入華粟特胡人的重要聚居地,更重要的是,涼州往往是他們心目中的“故鄉(xiāng)”所在地。尤其是自魏晉以來家居長安、洛陽的胡人,頻繁記載其祖籍為武威、姑臧或涼州。長安出土唐《安令節(jié)墓志銘》載“先武威姑臧人,出自安息國王子,入侍于漢,因而家焉。歷后魏、周、隋,仕于京洛,故今為幽州宜祿人也。”安令節(jié)一家從漢代就來到長安為質(zhì),顯然是中亞安國的質(zhì)子,卻自稱姑臧人,顯然是附會了。西安北郊出土的北周同州薩保安伽墓志記載他是“姑臧昌松人”,其母同為武威“昌松”人,屬漢人杜氏(陜西省考古研究院《西安北周安伽墓》)。同為西安北郊出土的北周史君墓,墓志記載史君“其先史國人也,本居西域”,曾任“涼州薩?!保ㄎ靼彩形奈锉Wo考古研究院編,楊軍凱著《北周史君墓》)。
而幫助李唐王朝取得河西方的安興貴、安修仁,以及在李世民奪權的“玄武門之變”中建有奇功的安元壽,后在突厥大軍到達長安渭河北岸及李世民與突厥可汗的單獨會面中“獨留安公于賬中”,都是涼州粟特安氏集團在唐王朝的代表人物。唐隆元年(公元710年)幫助相王李旦一系的政治勢力滅掉韋后集團的“唐元功臣”之一、后又是效忠唐玄宗的龍武軍高級將領的史思禮,其墓志稱其為“武威人”。像這樣在中原內(nèi)地的粟特胡人在追溯其個人家族歷史時,把武威、涼州作為其族屬郡望的事例還有很多。我們知道,即使是武威涼州的粟特人,其祖先也是來自中亞的昭武九姓諸國,然后僑居涼州,子孫們或入武,或經(jīng)商,或仕宦,入長安、洛陽等中原內(nèi)地,但從這些墓志中可以看到,他們總是強調(diào)其祖先來自武威涼州。顯然在他們的文化認同中,處在河西的武威涼州值得被夸耀、被書寫。這一點其實也深刻表明中古時期涼州在絲路文明發(fā)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和獨特貢獻。
漢、魏晉、北朝時期的涼州,作為屏衛(wèi)隴右、隔絕羌胡、開通西域之河西走廊上的交通要沖,在中原動蕩的情形下,成為像竇融、張軌這樣的有識之士和世家大族首選的“遺種處”;五涼政權把涼州作為經(jīng)營河西以及西域廣大地區(qū)的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的中心,涼州成為十六國時期文化的沃土,培育了一批魏晉時期的學者名流,留下了同時期其他地方不可比擬的文化遺產(chǎn),使涼州的文化得以發(fā)揚光大。除此之外,涼州在中西交通上的獨特貢獻,在佛教發(fā)展史上的光輝一頁,在民族多元文化史上交相輝映的一章,都是涼州在中古史燦爛星河中耀眼的光芒,這些都值得今人以歷史的眼光重新審視涼州及其文化的巨大魅力。
來源:涼州文化研究